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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和平橋後,同學把車停妥路邊,打電話回家裡討救兵。
我也沒閒著,一眼瞧見前方的休旅車走下一對夫妻,便驅前詢問:
「請問,南插天山是從這裡直走嗎?」
「對對對,往前直走,這條路的盡頭就是了,約五鐘左右車程。」
當地人的原住民腔調聽來特別有說服力。
五分鐘之後,路越來越狹窄,我們互望一眼,正思考著往前還是撤退。
路邊一畝田地,揮汗如雨的農民正忙著噴灑農藥。
我打聲招呼,敘明來意,他直截了當地說:「往前走,五百公尺就到了!」
是在地人說得太過輕鬆,還是我們想得太複雜了呢?
懞懞懂懂、跌跌撞撞,車子載著滿腹疑竇,上山。
路面的水泥開始凹凸不平,有的是落石砸出的窟隆、有的是雨水蹧蹋過的傷痕…
看著看著,心中又不禁打起退堂鼓。
正自遲疑,道路左側的民宅正好有位婦人走了出來,熱心說道:
「往前走,兩百公尺就到了!」我們虛應幾聲道謝,便匆匆前行。

九點整,我們抵達南插天山登山口。入口旁的告示牌寫道:
插天山自然保留區,為山地特定管制區…
進入山區、黑熊出沒地點,請注意自身安全。
「九點了,要上山嗎?你覺得呢?」我看著正在拍照的同學說道。
「嗯…天氣看來不是很好,不過就此打道回府有點可惜。
  走到十一點,若攻頂不成,我們就下山。」他邊說邊整理行李。
「ok,走吧,把握時間,我走前面。」
順手拾起地上藤條,我撥開草叢往林間小徑走去。

南插天山的登山口海拔約700公尺,山頂三角點處標高1907公尺
上下落差為一千三百公尺左右,來回十五公里路程。
尋常山友練體力、登百岳,通常是在北插天山。
雖然距離較遠,不過路況、登山口顯然都比南插天山來得平易近人。
挑戰北插天山半年之後,終於等到登南插天山的這天。
原本預計八點至八點半登山,找路的時間就足足耗掉一個鐘頭。
當然,登山前的基本功不夠紮實,也是原因之一。
路走得有點心虛,跟找登山口的心情一樣地忐忑不安。
要走多久呢?路況如何呢?里程數多少?有哪些岔路?黑熊?蛇?
我們都不曉得,只聽聞來回約七、八個鐘頭,準備水跟中餐就上山了。
竹林底下,除了沒有陽光的荼毒外,走起來一點兒也不輕鬆。
乏人問津的南插天山,小徑早已被兩旁的雜草淹沒。
撥開草叢,才能見得到路況。
我小心踏穩每個腳步,深怕踩個空,徒留憾恨。
山上,誰也幫不了誰,誰也救不了誰,保護自己,就是對同伴最大的鼓勵。

半個鐘頭後,看到了潺潺流動的溪水─宇內溪。
我左顧右盼,找幾顆能立足的石頭,作個深呼吸,跳個幾步,躍過溪水。
簡單的步伐,卻潛藏著許多風險。
如果踩不穩?如果失足呢?
同學看著我的背影,想了一會兒,仍是決定涉水而過。
穿越宇內溪不久,我們來到一座別出心裁的「水管吊橋」。
長約十餘公尺的大水管延伸到山的那一邊,
兩側,是相當簡陋的鐵絲、繩纜圍繞成的護欄。
我放下手邊藤條,拉緊兩邊纜繩,踏上水管吊橋。
試行幾步,我轉身向身後同學說道:
「水管比想像中穩固,只是有點滑,要小心。」
於是,一前一後,我們辭別水管吊橋,往南插天山的深處尋去。

林徑,非常潮溼。
或者該說,這其實不是林徑,是山澗乾涸的小徑。
小徑滿是大小不等的岩礫,比方才的林徑更難以站穩。
我就地取材,選枝長度適中的木杖充當登山杖。
手邊沉甸甸的,可是走起路來卻是安心多了。
竹林已消褪為針闊葉混合林,雜草的霸氣也漸漸轉型溫和內斂。
森林,暈開一層薄霧;太陽,躲得不見蹤影。
「看起來有可能下雨呢!幾點了?」同學問道。
「十一點,要再走嗎?還是打道回府?」我回問他。
「嗯…你覺得呢?再走一段如何?」他試探性地問道我的意見。
「走到十二點,最多十二點半下山。以九點登山而言,
  三個鐘頭半到山頂,最慢五點前也能出登出口。就試試吧!」
就試試吧!半途而廢,什麼也見不到。
還有體力、還有時間,憑什麼放棄呢?

下定決心攻頂,我們縮短休息的時間。
偶爾喝水、啃些乾糧,雙腳毫不遲疑往不見盡頭的山道邁進。
山頂,是越來越接近;
山徑,是越來越艱難。
密密麻麻的樹根緊裹著步道,別說砂屑碎岩,就連雙腳也不易踩穩每寸樹根。
它,是山的血脈,串起森林與山巒的對話。
兩相對照,人,顯得格格不入。
我稍事休息、喘口氣,等候夥伴跟上。
微一抬頭,眼前的巨木,不正是名聞遐邇的「南插之星」?
約十人合抱的巨木矗立林徑中央,像極南插天山的守護神。
以前,往來的山友得繞過神木方能續往前行。
十餘年前,落雷將樹幹核心燒成灰燼,中空的樹心成為山友的必經之地。
巧妙的是,落雷並未奪走神木的生命,頂端的枝枒綠意猶存。
外觀依舊、綠葉依舊、生氣依舊,自己的生命由自己定義。
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
活著,就有希望。

離開神木,幾個起落,我們抵達終點─南插天山三等三角點,編號6260。
此時,平台的周邊已是雲霧繚繞,沒有任何展望。
面向三角點,我心虛地雙手合十,紀念登頂的這一刻。
感謝神,讓我們碰上路人甲乙丙,誤打誤撞完登南插天山;
感謝神,讓天公作美,上山途中滴雨未下;
感謝神,讓我們一帆風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上山與下山,不只體力、智慧,沒有「天」,一切也是枉然。
旅途越加艱鉅,不確定的因子越加廣泛,「天」的比重也越加明顯。
「即是無論什麼事,得之於人者太多,出之於己者太少。
  因為需要感謝的人太多了,就感謝天罷。」~~~陳之藩  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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