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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嘉大尖山,位於雲林古坑與嘉義梅山交界處,標高1309M,
由古坑華山10-5號步道入山,單程三公里左右,登至山頂三角點處,
可順道登二尖山標高1276M。來回約三個鐘頭。

機車停妥在登山口右側的停車場,
我背著行李,拿起踏墊上的腳架往登山口走去。

站在10-5號步道的拱門入口,我仰望50度左右的階梯。
看不見的盡頭,想像雲嘉大尖山的山巔是怎樣的畫面。
「三個小時就能來回,回程在登山口再拍照紀念吧!」
打定主意,我作個深呼吸,對錶「10點24分」,上山。

步道並不寬敞,僅能容兩人錯身而過。
兩旁的雜草迫不急待地跨越「人造林」與石階的分野。
踏在搖搖晃晃、凹凸不平的石階,
我謹慎地走穩每個步伐,調節自己呼吸的節奏,
還得留心別讓草籽在牛仔褲上逗留。
輕鬆的步道很快到了尾端,眼前,是座歷經風霜的涼亭。
四根斑駁掉漆的柱子,向我坦承他們的歷史。
不過更顯而易見地,或許是柱子上的留言:
「xxx到此一遊」「x年x月x日xxx留」「xxx紀念」

野草霸佔人們的農田,檳榔霸佔植物的家園,
人們呢?霸佔土生土長的自然。
哪裡有風景,哪裡有人群;
哪裡有名勝,哪裡有足跡;
垃圾伴隨人群、足跡緊跟破壞,自然不復自然。
一篇武陵農場櫻花盛開的消息,一椿合歡雪季的報導,
吸引民眾前往遊玩的背後,留下哪些「人造生態」?
面對涼亭,心靈傾聽短暫的沉默。

幾分鐘後,我順著涼亭後方的小徑往上續行。
一樣是五十度左右的陡坡,周遭的林相由孟宗竹林取代檳榔樹群。
這段步道乾淨許多,雜草、野花只能在略有光線的地方展現夾縫求生的力量。
孟宗竹攜手迎接藍天晴空,並肩捍衛自己的領域,
盤根錯節的地下莖覆蓋每寸能及的土地。
我背靠著竹子稍作休息。
抬頭的瞬間,竹葉交錯的藍天,不正是我從小看到大的竹葉藍天?
閉上雙眼,感受空氣裡帶來綠竹的詩意。
心頭浮現鄭板橋的竹詩: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小徑的石階轉為錯落不一的石塊,林相也由竹林化為闊葉混合林。
步道像是沿著山的輪廓往前延伸,偶一回頭,古坑、斗六市區都能得見。
石塊時大時小、坡度時陡時緩,
腳步的節奏亂了規律,呼吸的頻率少了方寸。
我手腳並用,賣力地往前走去,邊走邊調整自己的步調。
仍未見盡頭的步道,不自覺得憂心起來:
「沿途並未看到里程數的指標,身上又僅僅一瓶六百毫升的水,
真得能讓我撐到山頂嗎?」我開始懊惱小看所謂的「小百岳」。

登山前,自以為做足功課,除了網路搜尋相關資料外,也到登山口周邊探過路況。
草草收拾行李便整裝出發,自忖:「三小時能來回的山路,於我應該不成問題。」
二十分鐘、四十分鐘過去,腦海裡想起新聞播報登山客失足的畫面。
「一對台北來的情侶到水漾森林露營,初四準備下山時,
女方走在前頭,男生走在後方,男方一個不注意,讓女友走失,
迷路六個小時,被找到時嚴重失溫…」
「成大登山社學生xxx,在南投縣發生山難,因路面結冰失足墜谷…」
「老翁登茶壺山拍照,失足墜崖身亡…」
從標高580公尺到3765公尺的山區,都發生山難,意謂著什麼?
「宏達電工程師登南湖大山,受困七天終於獲救…」
「林義傑極地長征,他的裝備可一點也不馬虎,…」
同樣的山稜、極地,有人獲救、有人抱撼終身,又意謂著什麼?

過於自負,尚未出發就註定失敗一半。
人們對自己熟悉的環境、擅長的領域,往往自恃甚高。
騎士、車手自信滿滿,道路狂飆之後,白髮人送黑髮人;
登山客對於高山峻嶺向來胸有成竹,卻在郊山栽了跟斗;
釣客頂著颱風天的風險海外礁岩垂釣,慘遭滑鐵盧。
他們,可不是能力不足,而是敗在「自負」,敗在自己的手裡,連生命也賠進去。
反觀謙卑的人,身處極地,仍準備充分。
謙卑地看待每項挑戰,完善的準備總能讓他們平安歸來。
曾有耳聞,「膽要大、心要細、行要圓、智要方、氣要柔、志要堅、願要大」
心裡又有一番不同的體悟。

緊張之餘,我加快登山的步伐,十分鐘後,山頂的平台映入眼簾。
平台的正中央是一顆一等三角點,旁邊的立牌畫著登大尖山的路線。
我鬆了一口氣,環視平台。
石塊、水泥鋪設的地面,比沿途的步道平穩多了。
平台的一側,是順坡而下的茶園,整齊劃一的枝葉,茶農的辛苦可以想見。
立好腳架,我側蹲在三角點的左邊,與三角點合照。
「喀嚓」閃光一打,我的登山札記添一筆雲嘉大尖山的資料。

大略看過地圖,通往平台的步道共有三條,一者為古坑華山的10-5號步道走北稜,
一者為梅山龍眼村竹仔苓走東稜,另一者為梅山二尖山農場走南稜。
「此地離二尖山不過五百公尺,不如順道上二尖山一探。」
打定主意,收起腳架,往南稜的方向而去。
穿過竹林、茶園之後,二尖山的觀景亭格外醒目。
山頂已被茶廠取代,周邊也盡是綠油油的茶樹。
我打消登頂的念頭,順著茶園中的小徑走向座落其中的觀景涼亭。
涼亭很是寬敞,視野也相當良好。
我靠著涼亭護欄向遠端眺望。

遠處山連山、峰連峰,層層疊疊交織成秀麗的景緻,
一彎溪水由遠而近穿過群山萬壑,將青山、峭壁與農村一分為二。
我拿著望遠鏡端詳對岸山壁,山勢並非高聳入雲,但陡峭也堪稱一絕。
接近七、八十度的絕壁與溪流相連,只見得稀稀疏疏的草本植物頑強地佇立其上。
「這景色好熟悉,好似在哪看過?」
我回憶近期到訪過的風景名勝,找尋峭壁的來歷。
身後傳來一陣喧嘩,打斷我的思考。
一群遊客陸陸續續走進觀景亭,為首的老人向他們介紹這裡的歷史:
「看到對岸的石壁嗎?那就是草嶺的地質公園,那塊斷層每年都往下平移。
你們現在看到的山,是不是上半段有樹,下半段光凸凸的,
那裡就是九二一後堰塞湖的位置。
再往兩點鐘方向看,有沒有看到那座山頭有間農舍?
那塊山頭就是當年九二一地震,草嶺大飛山的痕跡,
直接從雲林縣古坑鄉飛到此地─嘉義縣梅山鄉。」

我恍然大悟。
半年前,我在草嶺的地質公園,聽導遊講解草嶺的飛山;
半年後,我在龍眼村的二尖山,聽前輩述說地震的遺跡。
兩相對望,卻是同個故事的起點與終點。
人生的風景,莫不也是同個故事的開始與結束?
大學時看著高中的青澀年華,進入職場時懷念學生的點點滴滴。
站在人生的今天,遙想昨天。
站這山,望那山的同時,看到什麼?又想到什麼?
轉換角色、轉換立場的同時,看到什麼?又想到什麼?

我辭別雲嘉大尖山,踏上歸途。
人生的問號,沒有定調。
有朝一日,問號會由日記破繭而出。
假以時日,疑惑會在登山的旅程不證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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