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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平常的日子,不過我姐姐卻有些不同。下樓梯的步履蹣跚,
右腳似乎有點不自然,額頭上汗水涔涔,背脊隱隱作痛。

 

相距我姐姐第一次發病,已是十一年前的一段往事。那年很開心的考上台東師院,
她也與一般大學生無異,跑跑跳跳,玩遍台東的好山好水。但是第一個月回家,
她就因眼睛不舒服去中國醫藥學院拿藥,根據醫師推測,是視神經發炎,
服用完類固醇之後,情況改善不少也就沒有特別注意。大家也一直揣測,
是不是去玩水,或是水土不服才有這樣的情況,因此特別叮囑不要去玩水。
但是又隔了一個月多,這次的症狀就更令人頭痛。一早起床,下半身已癱瘓,
無法行動,學校的教官、同學幫忙抬著擔架,搭上飛機,直接到台北榮總看病。
爸媽聽到很是緊張,沒有人想像得到一個從來沒看過醫生的鐵人怎麼會這樣。
沒有人能接受這個事實,但是大家被迫接受這個事實。我那時是台中一中三年級,
由於我住校,只能聽爸媽說姐姐的情況。夜裡總是一個人到宿舍頂樓難過,
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一個人流眼淚。能做的頂多就是假日走趟台北,看看姐姐。
那時候的我好恨自己,家裡的忙什也幫不上,什麼事也做不到,自己這麼自私,
在台中逍遙自在。在一連串的療程中,
姐姐被診斷的情況是免疫系統的疾病,致病原因不清楚,
但不排除是壓力大或是當地氣侯太過炎熱造成自體免疫系統會攻擊中樞神經,
導致下半身癱瘓。經過治療跟復健,姐姐的雙腳慢慢可以走路,
不過要像以前的跑跑跳跳,已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某天夜裡,母親打電話給我:
「我知道你很難過,不過你姐復原的還不錯,不用煩惱,你可以做的,
就是照顧好自己不要讓我們操心。」說得輕描淡寫,
但我知道父母親在這次都有很深的體會,我感受的到他們的痛心,
也感受到他們的無力。我也能感受到我姐想站起來的決心,
旺盛的生命力不妥協的精神。家人也因這次的經驗,感情更加堅定。

 

事隔一年,姐姐的復原狀況不錯,考慮到學校辦復學,繼續未完成的課業。
在八月中左右,趁著暑假我也剛好考完試,全家又走了一趟台東,
在當地的廟宇拜拜,祈求能在這裡風平浪靜。但事與願違,一周之後,
我姐又進了醫院。當時爸媽去找醫生,我坐在病床旁邊照顧姐姐。
她的眼神漸漸變得空洞、呆滯,她大概也覺得哪裡不對勁,
想要說哪裡不對,不過一開口,她的嘴唇已不能靈活運動,更別提說話。
我心想糟糕,麻煩大了。馬上拿紙跟筆給她寫,但更令我難過的是,
她的右手竟然連拿筆的力氣也沒了。我慌了、徹底的慌了,
怎麼好端端一個人一下子不能說話、不能提筆、甚至連眼睛最基本的神韻都消失。
我瘋狂的打電話給爸媽,也找護理站的人過來照顧,
我心中很清楚,時間在耗下去,我姐姐恐怕回天乏術。那天的天空很藍、
太陽很大,我的內心卻像滴血一樣。今天姐姐如果救不回來,
我是不是太晚找醫生?是不是太晚發現這些變化?是不是太晚告訴爸媽?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是不是都會不同?
雖然遲了點,但很感謝的是,上帝又給我姐一次機會。
鬼門關前又走一趟,家人們彼此更珍惜相聚的時光。
姐姐雖然可以再度開口,再度提筆寫字,再度跨出人生的步伐,
但偶爾,她會怨嘆造化弄人,毀了她人生的黃金歲月、怨嘆醫生沒有即時開藥方、
怨嘆是不是身體的基因有哪些毛病,才會在人生留下這麼多遺憾。
而我的父母,只能給予她鼓勵,也只能後悔是不是自己的不良遺傳。
面對我姐,我感受的到他們的愧咎多於給我姐的一切。

 

事過境遷,我姐姐的病不知不覺也陪她過了十一年。雖然其間偶爾跑醫院,
但是在全家支持的力量下,每次也總是化險為夷。幾天前,我姐跟我說了一些話:
「我在想,你會分手是不是她想到你是獨子,你以後還有一個姐姐的責任要背,
還有一個家庭的責任要扛,所以她才提分手?」我嘻皮笑臉的跟我姐姐說:
「別想太多,沒這回事。」這是一番安慰的話。分手的理由已不重要,但當初當初,
我的耳畔依稀有這個聲音:
「我的壓力好大,你是獨子,你還有一個姐姐…」我不知她是有意無意,
但聲音曾經響起。

 

家,是一輩子的。命中註定我落腳何方,我就該肩負什麼使命。我很「認命」,
樂天知命、輕鬆面對、全力以赴,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幸運的話,
緣份會讓我碰到一位願意陪我面對家庭、陪我面對困難的好伴侶。
如果她願意陪我面對,我也有那個擔當來化解家庭的相處的壓力,
也有那個能力解決她的困難,陪她面對可能發生的另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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